顏浚端著茶杯坐在一邊的椅子上，聽著夏至在那裏打電話叫餐廳的人過來收盤子，然後是挪桌子和椅子的聲音，還有桌上塑料餐布的嘩嘩聲，夏至將它們揉成一團，垃圾袋被紮緊的聲音，還有夏至走過來，走過去……

“水要不要添一點？”

顏浚回了神，夏至已經站在了他的跟前，他把杯子遞給他看，“還沒喝。”

“為什麽？是燙嗎？”夏至扶著顏浚的手腕摸了一下杯子，“不燙，剛才吃那麽油膩的，喝點茶好。”

“誰告訴你的？”顏浚覺得好笑，才十九歲而已，跟個大人一樣。

夏至樂呵呵的說，“我媽。”

雖然失明，可此時此刻顏浚還是有些不想讓夏至看到自己的眼睛，他微微垂下眼簾，“要是在女孩子面前，還是不要總說‘我媽說我媽說的’的，女孩子會不高興。”他也不知道說這句的意義何在，喝一口水打算換一個話題。

夏至大聲嚷嚷，“為什麽不行？我也可以讓她們說‘我爸說我爸說’啊。”

“哦。”顏浚記得之前他還說不喜歡女生，這會兒聽來，那會兒應該只是無心的話。

“再說了，”夏至一只手橫搭在顏浚座椅的靠背上，“我說什麽誰敢不高興誰敢有意見？還想不想跟我學吉他了？大爺我不高興了一個都不教了連學校節目都不上了！愛誰誰。”

顏浚聽完，心裏說不上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怎麽，反正也沒比剛才好多少，“我問個問題你別不高興。”

“你問。”夏至在他面前蹲下，“我為什麽要不高興？有多少問題我都不會不高興。”

顏浚問他，“你哪個學校的？”

“……”夏至沈默了，對於學校的事，倒不是他不願意說，只是校友說顏浚要找兼職，他不但接了還似乎威脅了對方？時間太久記不太清……總之，挺難為情。在沒有告知對方的情況下，自己先跑來，怎麽看有點像過來考核老板，顏浚又是這麽……好的人……夏至臉又冒煙了。

顏浚哪裏知道夏至那麽豐富的心理活動，只當是他不太願意說。前一秒還告訴自己什麽絕對不會不高興什麽都能問的人，現在第一個問題就交了白卷，怎麽想心裏都堵得慌。

餐廳過來收走了盤子，顏浚也開始送客，“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顏浚……”

“還有事？”顏浚自顧自的把杯子刷幹凈，“我要回去了，不然家裏人會擔心。”

紅豆聽到要‘回去’，表示很高興，走到顏浚身邊隨時準備著自己的主人牽起它背上的牽引桿。

夏至看著顏浚檢查完櫥櫃收拾好東西準備走了，就等著自己自覺走出去，然後落鎖下閘回家，他心裏很著急，知道對方肯定是生氣了，這次要是不解釋清楚，怕是下回絕對不會讓自己再進來。

不，顏浚不是那樣的人，進來是會讓進，只是，現在立刻就變得疏離的態度，讓夏至很是難受。雖然才接觸兩次，但夏至心裏覺得顏浚雖然看上去脾氣很好，但其實骨子裏絕對不算是個溫和的人，最起碼此刻雖然還是面帶笑意，但絕對一轉身就立刻能收回去的那種。

“顏浚顏浚。”

顏浚問他，“還有事？”

“有的有的。”

“還有什麽事？”他已經出了店門口，夏至只好也跟了出來，關上門，夏至幫著他一起拉下閘門上了鎖。

“還沒散步。”

“要散的。”顏浚說話間牽起紅豆背上的牽引桿，“我走回家，你走回學校。”

“不要！”夏至攔住他，“說好一起的。”

“什麽時候？”

夏至看著他還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樣子，自己真是想叫喚兩聲，顏浚還真是倔的很。“剛才，你忘了，我還記得。你比我大，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哦。”顏浚不鹹不淡的應了聲，自顧自的就往前走了。

“餵！你……”夏至小跑了兩步跟在他身邊，“是我不對你別生氣了！”

“我沒生氣。”顏浚生怕夏至不信，“真的，不生氣。”

看顏浚這樣，夏至更搓火了，“我就是……就是離這裏不遠的那個大學的。”說出來了，好像也沒什麽難的。

“我沒問。”

“……”這人還真不好哄。

顏浚路上一句話沒說，按著平時的路線往家走，夏至在他身邊，一直跟著走了很遠。一路上，顏浚心裏的氣也消了不少，明明夏至跟自己也沒什麽關系，也不是朋友，也不算太認識，最多也就是一頓飯一首曲子的交情，嗯，可他就是不高興，以後還是離夏至遠一點，順便決定還是專心的等他的學生幫他找過來兼職的人。

紅豆一路上等紅燈，過馬路，轉彎，上臺階，帶著顏浚走的異常嫻熟，看的夏至直誇，“紅豆你太棒了！”

紅豆不搭理他，顯然不能因為被誇了而分心。

顏浚也不吱聲，一邊聽著路上的情況，一邊要聽夏至自說自話的嘮叨，略累。周圍的一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快到家了。

“我到了，你回去吧。”顏浚站定腳步，對夏至說。

夏至說了一路，已經準備交代接兼職的事，這會兒聽他開始叫自己回家，好不容易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設，這會兒一走不是前功盡棄了嗎。

“顏浚，”夏至口氣略微可憐，“你別不高興了好不好？我告訴你我哪個學校的，但你保證別笑話我。”

“為什麽要笑話你？”顏浚這會兒想了不少，從夏至上的學校並不是太好到也許他根本不是大學生再到身世可憐難言之隱之類的，簡直腦洞其所不能。

“因為我……”

“顏浚！”

顏浚沖著聲音的方向轉頭，夏至也看了過去，此時日頭已西落，但夏天的白天較長，現在要黑不黑的天色，已經說明時間不早，等那人走近，夏至才發現是個兩鬢斑駁的男人，跟顏浚有幾分像，應該是顏浚的父親。

“爸，今天回來晚了。”顏浚知道怕是家裏父母看天色不早自己又沒回，所以出來等了，“對不起，沒跟你們說一聲。”

在家的時候顏媽媽很擔心，雖然顏爸爸相信自己兒子不會惹事，但心裏難免也會擔心，他是不惹事可萬一別人找他麻煩呢，畢竟是個瞎子，又不敢打手機，萬一在過馬路呢？總之想很多，還是一邊擔心著一邊出來等，這會兒看見顏浚回來，一顆心才放心，“沒事沒事，我跟你媽說一聲。”

這會兒顏爸爸都下來了，顏浚也不好再跟夏至聊下去，雖然他也挺想聽到‘因為我’後面是個啥。

轉過身想沖著夏至的方向跟他拜拜，結果就聽見夏至飽含熱情充滿歉意的聲音，“叔叔你好，我叫夏至，是我耽誤顏老師時間了，對不起。我跟您道歉！”

“……”顏浚呆，有什麽好道歉了？

顏爸爸也楞了，但這男孩一看就是大學生，又這麽……客氣？作為長輩自然不能生分對不對？於是顏爸爸說，“是顏浚教吉他的學生？沒關系沒關系，要不要上家坐會兒？”這都到家樓下了，不客氣一下不好吧。

“好啊，那就打攪了。”

“……”顏浚握著牽引桿的手不自覺就緊了緊，這人還真是……順著桿子就往上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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